青年论坛 | 栾开印：“饭圈文化”带动文旅经济的冷思考

8月6日，“TFBOYS十年之约”演唱会如期而至。在此之前，“200万天价门票”已经赚足了人们的眼球，引起了广泛热议，成为今年“演唱会门票一票难求”社会舆情最具标志性的事件。演唱会结束后，“TFBOYS演唱会带动4.16亿旅游收入”再次登上新闻头条。根据西安发布数据统计，本次演唱会西安外地购票用户占比达83%，8月6日至7日出行总订单量同比增长738%；门票收入3576万元，直接带动4.16亿元的旅游收入。其中，除演唱会门票外，交通+住宿+餐饮占比76%，购物+文化娱乐+旅游景区游览占比24%；有48.34%的游客表示除了看演唱会还参观了其他景区，平均游览个数为2.81。另外，本场演出优酷直播预约人数破200万，线上观看人数峰值破168万，直播间总互动量破1.04亿。通过这些数据可以看出，一场演唱会着实给西安带来了巨大的流量和经济效益。

但TFBOYS的演唱会给西安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的同时，伴随光鲜数据的还有一幕幕“魔幻现实主义”场景。除了被黄牛炒到几万至几十万不等的门票外，TFBOYS三人各自的粉丝为了壮大自己阵营的声势，证明自己偶像的人气，三大粉丝群在西安使出了浑身解数，上演了一幕幕匪夷所思的“大戏”。甚至在很多路人看来，场外粉丝的行为比演唱会本身还更加“精彩”。其实，这种现象在如今的“饭圈”早已屡见不鲜，“饭圈文化”“饭圈经济”也越来越成为狂热、非理性等负面现象的代名词。

从源头来讲，“饭圈文化”是一种青年亚文化的表征，具有大众娱乐文化的特质。我国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出现追捧娱乐明星的“追星族”，并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些粉丝群体的特征也不断发生着变化。近年来，随着互联网的普及以及“Z时代”的崛起，传统的“追星族”逐渐演化成一种新型的粉丝群体样式——“饭圈”，其最主要的特征便是呈现出组织的规模化、运作的商业化、关系的数据化、行为的极端化。在某种程度上，“饭圈文化”是一种由资本运作，被资本裹挟的“消费文化”。在这样的文化氛围中，明星本身及其创造的文艺作品和精神价值都不再重要，粉丝关注的重点变成了明星的出道和成长，从而孕育出了一种新的亚文化类型，即“养成文化”。所谓“养成”便是“爱豆”人生轨迹的每一步粉丝都深度参与其中，让其产生偶像是由自己一手追捧和供养的感觉，而“爱豆”的成功也会给其带来巨大的成就感。这样的“造星”模式让粉丝和明星之间产生了深度绑定，粉丝貌似是在进行主动选择，但在不知不觉间却成了一个被动的接受者。在“饭圈”内部，粉丝会产生集体共鸣，拥有统一的价值观和集体心理结构，很容易出现偏执狂热的价值倾向，从而支配他们做出缺乏理性的过激行为，使得他们不仅对自家“爱豆”有着极度的崇拜和依赖，还对其他明星和“饭圈”有着强烈的排斥和敌对情绪。这也是为何TFBOYS三人各自的粉丝会出现互撕和对峙的原因。

与“饭圈文化”对应的便是“饭圈经济”。“饭圈经济”脱胎于“粉丝经济”，但又和“粉丝经济”有所区别，是随着社会泛娱乐化的趋势，在“粉丝经济”的基础上，由资本运作而产生的一种具有明显利益圈层和系统性的经济活动。“饭圈经济”由于规模化和商业化的特征，对经济社会所产生的影响和冲击要远远大于“粉丝经济”。一般而言，“粉丝经济”是自发的，有着明显的个体属性，而“饭圈经济”则是有组织的，有着很强的集体属性。“粉丝经济”自古有之，且已经成为经济社会正常运转的重要组成部分，而“饭圈经济”则更多体现出一种畸形的经济特征和社会属性。在“饭圈经济”的场域中，市场配置是失灵的，资源分配是错位的，消费观念是非理性的，带给人们尤其是青少年更多的是一种错误、异化、扭曲的消费观和价值观，身处“饭圈”的年轻人也更容易成为被资本收割的“韭菜”。

通过以上分析，TFBOYS粉丝群体在西安的种种行径就很容易理解了。TFBOYS粉丝的狂热攀比、相互攻讦、非理性消费，让西安屡屡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这场演唱会确实给西安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收益，激发了文旅活力，但从客观的角度来看，这样的结果以及产生的社会影响未必都是正面的。一方面，“饭圈文化”“饭圈经济”围绕的核心是偶像明星，而非西安这座城市，所产生的经济效益是流动的、不可持续的。它或许能给城市带来短暂、快速、巨大的经济效益，但这种热度会随着明星的离去而迅速冷却下去。在此期间，巨大人流涌入，对城市综合治理水平与文旅配套条件也是一次极大的考验，势必会侵占普通市民和正常游客的权益，严重影响游客的旅游体验，从而降低对城市的整体评价。“饭圈文化”产生的种种乱象对城市的形象宣传也大概率不会产生正面效应。另一方面，“饭圈文化”“饭圈经济”会在个体层面、群体层面、社会层面等全方位影响青少年，使其产生负面的社会认同和价值建构，不利于青少年的健康成长，甚至严重影响青少年的身心健康，也无益于中华优秀文化的传承发展和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建构。以长远的眼光来看，短暂的经济效益带来的却是文化价值观崩塌的风险。

当然，西安将这次取得的经济效益归功于演出市场不断增长的活力和文化消费多样性的提升。其实这无可厚非，如今举办演唱会已成为不少城市发展的“流量密码”。3月，薛之谦衢州演唱会为当地带来了1.24亿元的旅游收入。6月29日至7月2日，周杰伦在海口连开4场演唱会，旅游收入达到了夸张的9.76亿元。由于前几年新冠疫情的缘故，导致今年的演唱会市场出现井喷式爆发。有专家预估，今年大型演唱会数量将突破1000场，远远超过疫情前2019年的水平。7月28日，国家发展改革委印发的《关于恢复和扩大消费措施》明确提出，要促进文娱体育会展消费，优化审批流程，加强安全监管和服务保障，增加戏剧节、音乐节、艺术节、动漫节、演唱会等大型活动供给。火爆的演唱会市场确实拉动了文旅消费，给不甚乐观的消费市场注入了强劲的活力。但在演唱会市场火爆的同时也必须提高警惕，从宏观和长远角度客观冷静地看待娱乐明星的“走秀”给城市文旅市场带来的机遇与挑战。一是演唱会本身对地方文旅经济的带动作用是否是长久可持续的，给城市带来的是“一锤子买卖”，还是能借此形成系统健康的文旅市场，进而打造城市文旅品牌；二是城市综合治理能力是否能应对突如其来的巨量游客，政府相关部门能否对文旅市场进行有效监管；三是相关部门能否对肆意泛滥的“饭圈文化”进行有效治理，引导青少年树立正确的消费观和价值观？以上问题都是需要在当下的狂欢中进行冷静思考的。